誉池

我喜欢,保持一种态度。
你们称之为……呃,乐观。

疼痛

*血腥猎奇预警(大概



李维的睡梦是被手机铃声打断的。

他隐约记得他的闹钟没有这么的刺耳,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设闹钟,因为他本想睡个痛快。

于是李维翻了个身将自己埋在了枕头里。果不其然,过了一会铃声停止了。没几秒的间隔,却又响了起来。

李维开始有些恼火,很勉强地伸出一只手将手机够了过来,却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打来的电话。

凌晨1点,真会挑时候。他充满恶意地想着。

“喂?李维啊!”

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的高兴,高兴到得意。李维起先有些懵,但是这个声音还是很快被认了出来。

“啊......啊,是袁超是吧?”

高兴的声音下沉了一点。“什么语气啊,你还在睡觉?”

明明在这个时间不睡觉,是你们的不对吧?

“没有,在看书。只是有些......有些头疼。”

“啊。头疼啊?你感冒了?”声音里的惊讶和遗憾有些过于夸张了,“我们哥几个约好晚上吃串呢,想叫你来着,有人请客呢!”

李维仔细地想了想。说是哥们几个其实也就是现在大学寝室的袁超等人,平时经常打照面,但在李维看来不过是一群荒废时光的未来社会青年。

“算了,我不去了。”

电话另一边声音变远了,好像讨论什么讨论了一阵。不久袁超的声音又回来了。“是这样啊,李维,和我们挺铁的那位王哥今天请客是吧。现在我们喝的多没人能开车......你就帮个忙过来把王哥捎回去?”

李维心里被什么堵住了一样。所谓王哥,就是那几号人认识的一个混混。现在开车出去喝酒喝醉了又要让别人捎回来,真是件换谁都不愿意做的差事,哪怕李维是有驾照的。他本想开口拒绝,但是袁超嘴上说是帮忙,却已经是不容置疑的祈使口吻。拒绝的话......仗着这是一帮不好惹的人,往后的一段时间估计自己会不太好过。

“那好吧。把地址告诉我,等一会过去。”

“哈哈哈哈,我就知道你小子够哥们!我们就在学校往东两个路口的夜市那......”

 

等到李维到了那个烧烤摊的时候,袁超王哥那帮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,满嘴胡话。看见李维走来,勉强有几个人挥手打了招呼。

“李维!坐下来一起喝呀!”

他摆摆手拒绝了。蒙着塑料桌布的桌子上堆满了空的啤酒瓶,还没开口的啤酒瓶更多。惨白惨白的塑料饭盒里装着冷掉的烧烤串,在浑黄的灯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。那一堆食物让李维感到头晕,甚至恶心。他只想赶紧完成任务离开。

“王哥?你的车钥匙呢?我送你回去。”

被称为王哥的人剃着寸头,脖子上的赘肉间挤着一条金链子。同样也是面色赤红泛着油光,李维有一瞬间想到了刚刚那些肉串。

“什......什么回去!继续......继续喝!”王哥瞥了一眼李维,“还早着呢!你,也坐下来喝。”

“王哥请客,别不给面子!”

“喝一点呗,有啥大事?”

四周的人也起哄起来。

敢情你们都醉了,酒驾确实没啥大事。李维苦笑。

“我不喝了。我等你们喝完吧。”

万万没想到,王哥颤颤巍巍地举起拳头,砸在了桌子上。另一只手直直指向李维。

“你!你还真不给面子?”

李维惊得退了一步。“这......哪有的事,只是我还要开车......”

“王哥,他跟我们出去从来不喝酒。”

“岂有此理!那......那个谁,给这小子开一瓶!”

另一个李维不认识的人站了起来,那人头发染成柴草般的枯黄色,个字足足高了李维一个头。他拿起一瓶酒。绿色的玻璃瓶在桌沿上被磕开瓶盖。

“给他灌下去!”

李维摇着头表示拒绝,可是下一刻就被突然站起来的另几个人摁住了脑袋,攥住了胳膊。黄头发举着酒瓶直将酒硬灌进了李维嘴里。

李维的大脑嗡的响了一下,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即刻在胃里兴风作浪起来。他推开钳制住自己的人一步步地往后退,挣脱开来的那一刻他开始拼命地咳。他大口呼吸着混杂着油烟的空气,却感觉一时间身处高原,身体在变飞快地瘪。李维马上被呛到了,于是又开始咳嗽,又停不下来喘气。他掐住喉咙,仿佛在抽搐。

一两声不是那么清晰的嘲笑传入李维的耳廓,他清楚讥讽远比能够听到的要多。他扶着椅子勉强让自己不跌倒,大脑被蜂鸣声所充满,视野的一半是没信号的黑白雪花。李维不知道是怎么将身后不断叫嚣的醉汉们置之不管,慢慢离开的;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迈动步伐。隐约感觉自己来到了马路上,却完全无法辨别方向。凌晨的街道空空荡荡,可是李维却感觉自己身处在无声尖叫的人群之中。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,李维摔倒了,慌乱之中左手撑了一下地面,随即传来一阵钝痛。他抱住左臂蜷缩在了路上,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丝力气再次爬起来。他似乎看到了一束强烈的白光,驱散了刚才眼前的雪花。

白光越来越强,越来越强,仿佛从深夜回到了白昼。李维昏了过去,而之后他感觉浑身被那白光所吞噬。

 

等到李维再次醒过来的时候,他发现自己躺在寝室的床上。仿佛是自然醒醒过来一般,脑袋难得睡得清醒。

他感觉之前发生了什么要紧事,但是回忆不起来。只记得吵闹声,粘腻的空气;他好像还喝了酒......以及刺眼到致盲的白光。可是身体状态却好得出奇。

李维之前从来不沾酒,因为他有轻微的酒精过敏,喝断片这种事就算发生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地躺在寝室。他打量了一下这个熟悉的房间,总觉得有一种违和感。

白......太白了。墙也是,被子也是,白的发惨。
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,也许有些生病。最近不是有过报道吗,流行性感冒什么的。李维打算下床洗把脸清醒清醒,于是便用左手将人从床上撑起来。

他抬起左手时感觉有根筋剧烈抽搐了一下;在把手搁到床板上的一刻手腕开始咯噔作响;而在他发力的那一瞬间,剧烈的疼痛传遍了整只左手。从指尖被针扎一样的刺痛深入至肌肉里的酸乏无力,再蔓延至骨头中间的钝痛,直到肘关节,潮水般爆发的疼痛让李维惨叫出声。

李维用右手按着左边肩膀,腿在被子里缩紧又伸直,脚趾甚至开始扣抓床单。本以为是突然的抽筋,可是这疼痛持续了太久。汗珠开始从李维额头上滚落下来,左手好像剥夺了他的全部知觉,所有能感受到的疼痛似乎都集中在了左手上。

李维几乎听到有人在用刀片拨刮着他的骨头;李维几乎看到有人在握住他的左手然后拧成螺旋;李维几乎感觉到左手被丢进了油锅之中立即沸腾。李维几乎感到有人用刀生生剜了他的肉去。

这样下去不行。一个稍微冷静一点的念头在李维脑海里一跳一跳。我应该,至少,先下床。去书桌那边。然后用手机打120,打给爸妈,或者去医务室,能让它停下来的话什么都好。

于是李维无意识地抬高了自己的左手,用右手撑起身子,踢开被子,缓缓地转身。他抓住那个绿色漆皮的梯子,一点点地向下爬。一只手的报废让剩下的三条肢体极不协调,在最后几格梯子李维还是踏空了。

他整个人掉在了地上。让他惊讶的是,除了左手的疼痛更加剧烈以外,其他部位一点感觉也没有。

这算是好事吗?李维涩涩地想着。没等李维仔细想想这个现象的含义,疼痛再次加剧。

他只能瘫倒在地上惨叫出声。冰冷的地板没让他好受多少,瓷砖反射着白炽灯的光,让他一时间产生了截肢的念头。

李维挣扎着坐了起来,他背靠床下的柜子喘息着,是第一次这么渴望摆脱自己的左手。随后,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他没穿鞋的脚上。

那是他左手小指的第一节指节。连着指甲,仿佛只是一小块没有意义的灰尘,安安静静地落在了地上。

震惊有那么几秒取代了疼痛,但是等李维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之后,痛苦开始成倍成倍地在余下的残肢里兴风作浪。

然后是小指的第二个指节。然后是第三个。小指掉光了,原本存在的地方只剩一块光滑的皮肤,稍稍有些隆起,但完全看不出那里曾经长着一根手指。

没有血流出来,一滴都没有。

没隔多久,李维的无名指开始往下掉,像吃饼干时落下的碎屑一样,落在地上之后晃了晃,骨碌碌地滚到了角落里。李维的大脑迟钝地接受了他的手指正在往下掉这个事实,随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尖叫大喊才对,同时胃里开始翻腾。但是那些撕心裂肺的声音挤到嘴边竟然让他打了一个嗝。他的舌头尝到了流到嘴角的咸咸的东西。

指节掉落的速度越来越快。疼痛在左肢徘徊不去,身体的其他部分则麻木不已。

在李维的左手只剩下大拇指的时候,一句话出现在他的大脑里,随后以遇到水的干瘪海绵一样迅速生长开来。

我的手指掉的满地都是。

我的手指掉得满地都是。

李维开始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,好像是什么要再三强调的重要事情。

(我的手指)

(掉得)

(满地都是)

(满地......都是)

(我的手)

(好疼)

(指)

(掉的满)

(疼)

(地都是)

啪嗒。最后一个指节也掉在了地上。现在李维的左手只剩光秃秃的一个手掌。而突然间左手的疼痛消失得一干二净。李维稍稍愣了一下,立刻感到不对。因为身体的其他部位开始疼了起来。

现实两条手臂隐隐的痛。然后是头,里面仿佛要有一个全副武装的女神跳出来了。再然后是腹部。接着是......腿和喉咙。李维的视线开始模糊,眼睛好像被强光占据了一样。鼻子里闻到了新鲜的味道,像是消毒水。

他昏了过去。

 

李维再次睁开眼睛时,脑袋昏沉得无法思考,只能任由景物闯进眼睛。

确实是白色的房间。白色的帘子,床铺,地板墙壁。只有身上的衣服的白带着点灰暗。脸上有些凉凉的,视线所及是一个透明的呼吸面罩。

李维瞥了一眼露在被子外面的左手,看到了它被缠满了白色的纱布,似乎还打了石膏,而他知道自己并不应该惊讶。

突然间帘子被拉开来了,一个白色衣服的人大步走到了李维床边,有些激动地说着什么,可是李维听不太懂。

李维尽己所能地摆出一个自认为是笑的表情。然后更多的人冲了进来,无一例外,人都是白色的。

李维无法移动四肢,甚至感觉不到它们。

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什么是知觉,而后发现自己是那么怀念之前的疼痛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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